Note
Feast of a Fool前篇《红罂粟》的前传。
有FFXIV6.2炼净之狱的角色登场,并提到拉哈布雷亚的真名。
时代背景为文艺复兴时期,人物性格会因时代氛围有所偏移。
可能包含一些带有种族主义或偏见的塑造。
内含直白的性关系描写。
Summary
交际花雅典娜前去拜访她的师长拉哈布雷亚聊以消遣的铁匠铺。
仿佛要印证那则“拼死喊叫终会引人发觉”的箴言,金属相击的铿锵声浪撕裂空气,一路震荡到城市边缘的墙垛——这是“铁匠派”的大师开始挥动锤子,敲打银板了。严格说来,这声响不过是一声声孤独的呐喊,盘桓在郊外那座庞大而颓败的宅邸四周。而远在城门处的守卫望着天边升腾而起的一抹黑烟,不禁喃喃:“又开始了啊……”。金属碰撞的回响酷似一只母猫被脸盘极大、筋肉隆起的公猫撕扯着咽喉,口中发出凄厉哀嚎,惊得林间飞鸟与浪犬四散奔逃,更令过路的人们也个个开始想象自己被他那柄漆黑沉重的铁锤无情捶打、碾作齑粉的模样。那景象活脱脱是群聚众闲聊、放浪形骸的大学生,被一声假咳惊得瞬间归位、翻开课本——看来他就算不执教鞭,也依然行着教授之实。他便是如此,威压骇人又端重得体,既被文明的教养与规则彻底驯化,骨子里却又蛰伏着暴戾与野蛮。一言蔽之,这是个阴鸷的男人。
若要追溯这眉头紧锁、仿佛石雕般固执的男人身世,便不得不提及两次浩劫:一是穆罕默德二世的铁蹄踏破君士坦丁堡,二是伊莎贝拉一世与斐迪南五世的利剑刺穿格拉纳达。在战火中流亡至A共和国定居的东罗马人,与被海盗掳掠贩卖的摩尔人暗通款曲,诞下了私生子赫淮斯托斯。他降生时,父亲见他未能承袭美貌母亲的风姿,不禁喟然长叹:“这算什么!简直像火神伏尔甘一般丑陋!”虽说初生婴孩在满月前本就难有幼童粉嘟嘟、惹人怜爱的相貌,他的父亲仍旧懒得给这情妇所生的儿子取个像样名字,只唤他“那个伏尔甘似的家伙”,结果这竟顺势成了他真正的名讳。受洗时,旁人也曾提议叫他弗拉维奥、卡洛、巴托洛梅奥这类寻常名字,但他父亲执意坚持:“这孩子就该叫伏尔甘。又丑又黑,连亲娘都弃他而去,就剩条腿还算结实,不是伏尔甘是什么?”——因他的母亲最终也如同朱诺对待火神那般,抛下襁褓逃之夭夭。“或者叫赫淮斯托斯也罢。横竖这小子往上数,也淌着希腊人的血。”最终,他的教名定为雷翁提乌斯,但当他从乳母口中听说了父亲那番话后,便总以赫淮斯托斯自称,父亲死后更是彻底更名改姓。即便是日后就任阿尼德罗学院院长时,他在雇佣契约上签署的仍是此名。缘由或许唯有他自知,却也不难揣测:一个格拉纳达奴隶生下的私生子,岂能不渴望如希腊神祇般赢得荣光?
赫淮斯托斯总是需要一种死寂般的宁谧,用来镇压自心底翻涌而上的躁动低语,以及那副魁伟身躯中日夜滋长的雄性能量。他制造出更为暴烈的轰鸣以压过内心怀疑一切、憎恶一切的嘶吼,又如苦修士般以更炽烈的火焰来驾驭、淬炼、扑灭自身滚烫的肉体,以期获得心灵的平静。大概这便是为何那些铁匠行会成员总对他嫉恨、攻讦、心生疑窦,口中嘟囔着“那位先生该去教训醉醺醺的学生,何苦来抢我们的饭碗”。某年寒冬,邻邦S共和国的一位贵族遭黜,流徙至A共和国,曾欲邀请赫淮斯托斯这位以“铁匠之神”之名而著称的男人为他铸造一尊青铜像。对此,铁匠行会成员们自然群情激愤——因他并非行会中人,按理无权正式接受委托。他们本就对这怪癖教授敬畏交加,却更愤懑于他以消遣之名威胁大伙生计,于是趁机强迫他立誓,永不再受人委托。因此,他日后一旦再次燃亮炉膛,打造些什么物件,若非修身养性,便是为了无偿赠予他人。
此刻,他正打制一只银杯,这是要赠予他心爱门徒的礼物。她常因职业招致旁人误解,但两人之情实则澄澈如父女。实际上,赫淮斯托斯心底对此未尝不存遗憾,但他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强迫雅典娜将对他头脑的执着,移情于他的肉身?她若因此大失所望,与他诀别,倒也算幸事;但如果她像对待其他裙下之臣一般向他温言软语,曲意逢迎,准许他顺顺当当爬上她的床榻,那才是灭顶之灾——他恐惧那一刻的到来,无异于褫夺他头顶金冠,在踝骨钉上牲畜的烙印。一旦如此,二人便永难回头。因此,赫淮斯托斯甘愿长吁短叹,夜夜煎熬,也不肯沦为雅典娜芸芸恩客中的一员。他如此审慎,乃至面对一只银杯,也要斟酌再三才肯动手打造,只因惧怕自己的心意被她知晓;即便只是正午潋滟湖面反射的一缕微光,只要落入眸中,也会让她轻易洞穿湖底污浊的泥淖。这位聪慧女子面对男人们向她拋来的恋慕,本就心怀鄙夷与蔑视。在她看来,这样轻薄的情感无论再怎样妆点粉饰,也不过是在猪圈里铺了金被、喷了香水。然而,夏娃的子嗣啊,难道爱欲相生便是罪愆?若我那曾清澄的心湖已浑浊至此,难道在其中天真泅泳的你,竟能全然无辜?
赫淮斯托斯虽顶着异教神祇的名头,却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如此克己禁欲,若非投身教职,恐怕早已披上神父的法衣。故而,他自己亦惊愕于一个女人在他身上所引发的剧变。在在雅典娜面前,他向来如维斯塔女祭司般端坐,虔敬而安分,倾注全副热忱讲学,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滑向她偶尔裸露的手腕或颈项,令他简直想要剜去自己的双眼;每当入梦或沐浴,他又常常幻想她赤裸的胴体紧贴自己,因而勃发的雄性象征又令他恨不能自宫。她若欢喜,他便何等渴望脱离自己的脑与心,只愿化作一片指甲、一缕发丝,亲密地嵌上她的肌肤;她若疲惫,他又企盼着能立刻消失无踪。她正与谁共度良宵,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他本该毫无破绽的意志成日遭这样的疑窦啃噬,致使诸事无心。每当这时,他就会遁入这铁匠铺,以无休止的锤打驱散她的魅影。然而越是如此,她的形貌就越是清晰。恰如此时此刻,他依然想着雅典娜,满心满眼唯有她的身姿。他为此羞惭不已,于是便如同苦修者鞭笞自身般捶打着银杯,却不在皮上肉留下伤痕。他用力挥下铁锤,仿佛要将整个身躯撞向那女子光彩夺目的裸体,一边将银板抵在铁砧上阳物般凸起之处,反复敲击,令银板渐渐凹陷成杯形。
在洁净得近乎病态的铁匠铺里,银杯总算磕磕绊绊地初现雏形。赫淮斯托斯才找到称手的工具,准备开始精细雕饰,却有人轻轻将手搭上了他的肩头。他悚然一惊——那扇三块木板拼就的破门开启时必定吱呀刺耳,他却恍若未闻;纵使鼓风如何卖力,总会有小石煤渣溅落脚边发出碎响,他亦浑然不觉。他的耳朵本该因年久打铁而半聋,但其实一向灵敏。只不过这次为防止火星炸响灼伤耳膜,他事先用蜡封堵了耳孔,加之神智早被内心翻涌的风暴席卷摧残,未能察觉那风暴的始作俑者已近在咫尺,倒也情有可原。即便如此,赫淮斯托斯仍不禁汗毛倒竖——雅典娜就这样如幽灵般悄然显现。他已饱受冲动折磨,精神摇摇欲坠,有那么一瞬想要伸手触碰,确认她是否幻影。假如她只是自己脑海中走出的伽拉忒亚,那就算此刻立即亲吻、拥抱她,又有何妨?
“不,不行。倘若这一切真是幻觉,我岂不是成了与云雨交欢的伊克西翁?倘若她真是血肉之躯的雅典娜,那我又沦为奸污弟子的禽兽。”
他决定相信自己的感官,顺应所见。就算这一切只是敲打银杯时瞌睡的迷梦,他亦须得如清醒般持重——如此一来,无论梦醒与否,他都能时刻行事端正,问心无愧地活下去。赫淮斯托斯没有对她表示欢迎,也没有像头野兽一样猛扑上去,而是先提出一个问题。他需要最根本的讯息,以解释眼前这位含笑优雅、纤指轻点他耳际的女子究竟为何出现在此。于是他蹙着眉,取下耳塞,脸上的表情像是见着某个孩子为自己捧来稀世珍宝,全无喜悦神色,反倒怀疑是从哪儿偷来的一样。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走来的呀。”她轻快地回答。
“……胡闹。有人同行吗?”
雅典娜轻轻摇了摇头。这令他惊讶不已——她身侧竟没有那些为讨好而驱车相送、佩剑铿锵的追求者,这无疑使赫淮斯托斯暗自欣喜;但他的宅邸远位于城东郊野,距市区足有一小时路程。一个年轻女子竟无人护佑,孤身前来!他实在忧心她遭遇不测,心中阴云丛生,于是半是妒忌半是猜疑地追问她是否有“恩客”相送,并赌咒绝不生气,只希望她如实相告。她却只回答:
“我随身佩戴了能护佑旅人的圣物,一路平安无事。”
“拿给我看看。”
那是尊小圣母像。从造型风格看出自东罗马帝国,他们已覆灭的故乡。赫淮斯托斯立刻明白,这大概是除血肉与灵魂之外,雅典娜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唯一遗物。但身为一位严于律法的信徒,秉承着“越是宠儿越要严管”的信条,他仍向她指出:除教会法所认可的祝圣之外,擅自赋予圣像别的意义,实属异端。
“不过那既然是对你来说极为珍重的东西,我就不没收了,带回家去好好保管吧。这次只是运气好,下回要来就务必找人结伴同行,或者传话唤我到你那去。”
“是。谨记教诲,感谢您,老师。我会照办。”雅典娜恭敬地屈膝行礼。赫淮斯托斯对她表现出的顺从颇为满意,却也不解:这样温顺的女子,当初是如何忤逆父母,离家远行,以致永远玷污了自己和家门的名誉?雅典娜鲜少谈及自己的身世,他唯有暗自揣测:莫非她曾遭受父母惨无人道的虐待?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难以抑制心间愤懑。
赫淮斯托斯说自己需要继续完成手头的工作,吩咐雅典娜先去宅邸主楼等待,但这一次她并未顺从。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他想。在他眼中,雅典娜的造访简直就像某种魔鬼或天使的试炼,来考验他生命中是否还存有比她更为重要的诱惑。
“那就换个地方。这里原是仓库,不适合谈话。”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老师平日都在做些什么工作,所以才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您这里。”
她适才拔足而来,脖颈上汗珠晶莹,散发着青草,微风和细雨混合的清新馨香。那气息撩人得难以抗拒,他仿佛身处露珠点缀的草地上,与毫无防备躺卧的裸身女神不期而遇。她吐息间逸散的温热,令他的头脑一阵眩晕。为了逃离这股魔力,赫淮斯托斯只得慌忙投降。作为举白旗的替代,他闷闷地说了句“随你吧”,随后将易燃粉末撒在尚未完工的银杯上,点起了火。从这里开始,是将俗物变为艺术品的过程,容不得片刻分神。赫淮斯托斯凝视着如天光般明亮闪耀的杯体,将力量与精神都倾注于眼前的工作,同时也展望着下一步。这位技艺精湛、指尖动作细腻有如多手多眼的艺术家,计划用藤蔓和叶片装饰杯身,并在边缘环绕一圈铭文:
‘我属我的良人,我的良人也属我。’(*《雅歌》2:16)
但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赫淮斯托斯暗暗埋怨来访的雅典娜,正如作物刚发芽就降下的寒霜。于此同时,他又是那样爱慕她——唉,看看她正多么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啊!若不做铁匠之妻,这工作本该与她一生无缘,但她那特有的、贪婪的求知欲似乎不挑选领域。既然这个国家再没有比他更加聪明的铁匠,赫淮斯托斯很快打消了她意图引诱某位富有手艺人的疑虑。最重要的是,雅典娜自己不是说过吗?她说想知道“他”正在做什么。因此,赫淮斯托斯不仅容忍了换作他人绝无法姑息的无礼,甚至觉得她的好奇心实在可爱。若从旁人视角远观赫淮斯托斯,恐怕会认为没有比他更木讷的人了:美人在旁,却像面对蔬菜的狮子般严肃而冷漠,礼貌端正却不近人情,谈话从不绕圈,也不给多余的暧昧暗示。且从刚才起,他就一直盯着手中的活计,一言不发。可旁观者无从知晓,人的想象终究是自由的。不知不觉间,赫淮斯托斯已在脑海中将他和雅典娜所生的儿子抱在膝上,对那用小指头东指西问的孩子谆谆教导:“这叫铁砧。”“这是煤炭。”“那个是风箱。”
这时,雅典娜小心翼翼地插话:
“如果不打扰的话,能问问您在做什么吗?”
“在打一只银杯。我开口之前别再搭话,这工作需要高度专注。”
话虽如此,在她开口前,他就搞砸了,做出满意成品的可能性早已荡然无存。赫淮斯托斯只得憋闷地放下手,长叹一声,主动回答起了她未曾提及的问题。
“这原本是我要送给真心所爱之人的礼物。”
——而你刚刚把它毁了。尽管他语气中已带着相当冷厉的责难,雅典娜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歉意。她低头看着被弃置一旁、仍泛着红热、尚未冷却的银子,终于开口说道:“我也想要老师的宠爱。”
“……你明知我对你的感情,与父亲对女儿的慈爱无异。正如鳏夫续弦后,对亲生子女的爱依然不变。”
“是这样吗?”她含笑反问。
他本想否认,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以他的阅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我也宁愿这样相信,就当是为了安慰自己,心里也会好受些。然而,世上大多数男人终究更爱继室,也更疼惜她的孩子。将来老师若结婚成家,那您对我的情意,恐怕也会自然淡去吧。届时我也得为老师的名声着想,识趣退下,好再不让人议论。迄今为止,我还能以拜访老师为由,向世人证明老师您那方面的‘能力’,但您成婚后,恐怕……”
“雅典娜,”赫淮斯托斯沉声打断她,“不论以前怎样,从今往后亦然,你做什么都不会成为我疏远你的理由。就算我真结了婚,反倒更不希望你离开。不过既然说到这儿,不如我也顺带问一句,你那‘工作’就不能停了吗?如有需要,我可以供养你,保证你的余生毫无匮乏,不必再为独自谋生而苦苦挣扎,也不必再使灵魂被庸人践踏。用光我所有财产也无妨——我只希望你能快乐无忧地生活。”
“旁人看了,准以为我是您的情妇呢。”雅典娜微笑着说,面上毫无受辱愠色。一如既往,教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忙不迭补充:
“只是以知己的身份资助你,将我当作兄长、叔伯一般看待也无不可。若嫌我的学识不足,我还能为你介绍其他老师,再给你搜罗更多书籍。不必为了莽撞的求知,出卖自己真正的珍贵之物。”
“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我很乐意接受。”她的回答坦然无比,又含着某种几乎残酷的温情,仿佛即使赫淮斯托斯真强迫她做情妇,她也会欣然应允。这不禁使他焦躁起来,心亦被刺得发痒。因为他知道,只有二人的情意仍停留在精神层面,只有他们之间依然保持那种纯粹的柏拉图式的爱,如今雅典娜的肯定对他来说才有价值。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低声说:“雅典娜。说回刚才我提到的那位‘真心所爱之人’,这感情绝非肉欲,而更类世人奉献给圣母玛利亚那般至纯的献身之心。就像无人会对圣洁的贞女怀有淫邪之念,我只愿自比卑微的尘芥,奉上一切,作为回报,只求她温暖的关爱。人人说我心如寒冰,然坚冰亦亟待融化,只有如此,我的胸膛才能容纳比任何火焰都明亮炽热的爱……若她乐意替我生起这一炉火来,我愿为她终生禁欲,不与任何人偷欢,誓守纯洁。如同神父与修女,一母同胞的兄妹般共同生活,分享思想,汲养灵魂,像深海鱼类以唾液互相浸润,满足彼此智识的渴求——你说,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爱,换作你,你可能接受?若有人向你如此告白,你会应允吗?”
他直视着雅典娜的眼睛,如同拼命挽留厌弃自己而欲拂袖离去的爱人般辩解,语调克制,却难掩颤意。雅典娜始终低垂着眼帘,像是个正受训诫的学生。他误以为她在思考,便又急切地问:“我只求一点——你可允许我继续爱你?”
“若我是那位蒙福的女子,自然会答应。”
“若那蒙福的女子就是你,你真的会那样回答吗?”
“我想,换作任何人听了老师刚才那番话,都会欣然献上自己的一切。”
“别人如何不重要。我只想听你的答案,雅典娜。在夏娃的后裔中,无人比你更睿智,更懂人性。”
“我……”
“你是否也能——像我爱你那样——爱我?”
终究,他还是抓住了雅典娜的手,催促她给出答案。而雅典娜只是静静站着,那只修长、如羊毛般白皙的手腕此刻被他黝黑粗粝的大手紧紧攥着,令她看上去活像个戴了镣铐的囚犯。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恐惧,姿态也不显无力,仿佛她随时可以轻易挣脱,只是出于怜悯才不曾抽身离去。她静静望着他,仿佛怜惜地瞧着一头受伤的狮子,轻声叹息——这轻烟般的声音在赫淮斯托斯听来却作裂帛之响,令他胸口发紧,踌躇片刻,终于犹豫着松开了手。雅典娜平静地开口:
“我也有深爱之人。”
“……”
赫淮斯托斯猛然闭上眼睛,似被一柄千斤重的铁锤击中。他预想过她只视自己为导师的婉拒,没想到现实却更为残酷。世间万物,又有什么能与这样的挫败与空虚相提并论?他眼中只余天旋地转,脑髓仿佛被抽空,徒留嗡鸣在耳畔回响,在听觉行将失灵之际,却似乎又听见她温柔而遥远的声音:
“我这辈子识得的男人极多,却从未见过有人如他一般卓越——才智无人能及,却连我这样卑微的出身也尊重有加。”
他抬起头,见她的唇已经合上,闭口不言,因而不知那话是真实,还是幻听。他不禁面红耳赤,又瞬间冰冷如霜,像解读古文般费力地咀嚼她话中含义,却又在下一刻演绎出截然相反的解读。“或许,”他心想,“她爱的是我?遍览这世上顶尖杰出的学者,除我以外,还有谁如爱护自己的半身般推重她?”但他随即又这样想:“或许,她爱的不是我?女人啊,尤其是像她那样的女人,总哄得人五迷三道。好似一只蝙蝠,奉承鸟时说鸟胜鼠,对鼠则反口。”
在这两块思绪巨石之间,赫淮斯托斯几近被碾碎。过度纠结一句暧昧话语的内在意义,分析到每一字词乃至每个音素,令他胸口再无空隙,只余窒息。因而他需要一根绳子,一声救命的言语,好让他不至于直挺挺倒下。混沌的意识里,他仍以本能寻觅着她。雅典娜,雅典娜,说点什么吧。说什么都好,只求你为我解开这谜题的线索——他用无声的焦灼如此呐喊着。
“……就不能向我透露那人的名字吗?”
但她却像在卖关子,依旧沉默,那静谧的拒绝如高塔顶楼的钟声,不再回响。也许那是出于为某位高贵公爵或辅主教的名誉着想,不愿让一名娼妓的爱情玷污了真心所爱之人的名声。赫淮斯托斯忽而感到无比愤怒;那份宝贵而矜持的沉默,比任何嘲弄都更刺激他的心。
此时,他目光一转,才注意到那只尚未完成的银杯已滚落在身旁。真可惜,若能回到它潜力尚存之时重新雕琢,此刻或许已成稀世珍宝。思及此,他喉咙一紧,体内的火焰猛然腾起,强取豪夺也要占有她的欲望喷薄而出。他认准了此刻正是最后的机会,恨不得要在潘多拉魔盒尚未掀开时就一举砸得粉碎,叫它永无开启之日;要在那朵他朝暮凝视、倾心爱护的花儿落入他人之手前,亲手将其折下。她孤身前来,不避嫌疑,难道没预料到这种情形?——他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侵犯她的景象。那堵墙正适合将她逼退、制服,即便她像目睹幼崽被杀死的母狮般哀嚎,他也不会堵住她的嘴,任她尽情嘶喊,反正无人听见。当他扯下她的衣衫,肆意抚弄贪婪她的乳房时,连神明也会在此刻默许他的罪行。在站着玷污她后,他要将她拖回卧室,剥光她身上每一寸布料,从头到脚地啃噬她的肌骨。他绝不能容忍与别的男人共享雅典娜——他会用锁链将她囚在暗室之中,直到她答应自己的求婚;即便她已在神父面前宣誓成为赫淮斯托斯温顺的妻子,在怀上他的骨肉前,也休想踏出这座宅邸的大门。
这白日梦不仅背德,更是邪恶。男人的眼中如熔岩流淌般闪烁着暗哑的红光,却很快便遽然回神,随即忏悔,祈求上帝宽恕自己疯狂而痛苦的念头,只因他是个成熟的人,理性足以压制扭曲的冲动。在那段游移彷徨的念头收敛过后,赫淮斯托斯眼神缓和,用混杂着嫉妒、慈爱、死心与隐约企盼的语气说:
“……看来你真的非常爱他。是吧?”
“面对他时,我就像跪在耶稣基督足前的抹大拉玛利亚,处女般羞惭而渴求,但很快又陷入绝望。若早知会遇见他,我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抛弃自己的贞洁。”
赫淮斯托斯听罢不由得以手掩额,发出一声深重的叹息。若有人要知道《约伯记》中“遭受极致试炼之人”的模样,大可以指着此刻的他作为范本——那模样实在是刻骨的痛苦。
“你为何要对我如此残忍?我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想过终身清净的生活,可一想到你,我便无法平静,日日敲打这副铁砧,只是为了将你忘却。正如今晨以前,我尚且安然无事,想起你后却难以自持,才来这里平复心绪;而在你迈进这扇门之前,分明一切无虞。而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甘冒野狗与盗贼的威胁,迈动那纤弱的双足勤快赶来,只为像这样观赏我的绝望,视其为赏心悦目的消遣吗?告诉我,你到底为何而来!”
——或许雅典娜真的只是对她如叔父般亲近的老师的消遣感到好奇,或是单纯活动腿脚,才信步来到这铁匠铺。而这平日令她以为全无私心的人却突然开口剖白,令她惶惑无助,这才善意向他解释自己无福消受的理由,赫淮斯托斯也开始思索这样的可能。顷刻间,一股难以忍受的羞耻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此刻只盼雅典娜能恕他一命,不作任何回答,仁慈地,仰赖她的圣母像尚存的庇佑,一路平安归家。那样,他便可蜷缩在这煤渍熏黑的避难所里,于毕生熟悉的孤寂中安歇。
在赫淮斯托斯如此祈愿时,雅典娜做了什么?只见她深吸一口气——那道在日后回想时无比可憎的深呼吸,用如同发终身愿的修女般庄重的声音说道:
“我来向您献上我的身体。”
她脸上没有笑意,向来带着温柔弧度的嘴角,如今却完全垂下。那平静的神情比哭泣更令人恐惧,像是深谙嘴角始终挂着微笑的人,一旦敛起笑容将会带来什么效果一般。但被渴欲蒙蔽双眼的赫淮斯托斯并未察觉这一切,此时他全身仿佛长满了耳朵,只为专注聆听她的话语,焦急地等待下文,更像一条在枯井底仰望天空、妄想以念力召来雨滴的蛇,将灼热的视线钉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您的爱是如此高洁,令我羞于示露对您的欲望。一度,我对您所说纯洁的精神之爱感到满足,那也正是我爱上您的原因,唯有您能填补其他男人无法满足的灵魂饥渴。我曾像个不知死活、独自夜行的孩童,在漆黑的深夜中踉跄前行,恐惧不已,遇见什么便紧抓不放,聊作慰藉,但周遭遍布的却只有毒果与恶狼。就在我筋疲力尽、遍体鳞伤之时,老师您出现了,牵起我的手引领着我,使我看清自己,也理解了什么叫堕落。啊,那温暖而璀璨的光辉!我虽死后难登天堂,但凭那时所见之光,也足以想象其美好。我亦有神赐的良知,深知受恩当报,但却不知如何是好。我的学识相比您无穷尽的智慧不过微末;拿得出手的珍贵物什,对您这样既富足又无物欲的人而言也毫无用处。于是我作了蠢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师您也是男人,用身体来取悦您岂不更好?——这庸俗浅薄的念头竟轻易说服了我。诚然,并非所有女子独访男子时都期待与之苟合,但我来此,却正是为了投入您的怀抱,无论遭受如何粗暴的对待也无妨。我自认见惯欲望,深谙那些表面高雅体面之人,背后是何模样,可当遇见您才明白,这是多么可怕的误解。世上竟真有一种欲望,不是为占有,而只为彼此描摹灵魂的形状。是您让我相信,这世上仍有不以肉身为凭的爱。我傲慢地以为通晓世事,实则不过是个连耶和华所造男人本相都一无所知的愚昧女子。您对我许下的那些诺言,使我变得无比渺小——我竟试探、亵渎、轻贱了赐予我如此厚爱的人。背弃了那份宽容,我怎么还有脸抬头?因而当老师您要我道出所爱之人姓名时,我本打算即便是立刻死在这里,也要把实情带进棺材。可一得知您对我的身体无意,反叫我心更加焦灼,渴望无论如何也要与您共享片刻欢愉。主啊,请宽恕我!事已至此,我对您再无隐瞒。神父不此处,还请老师代我听一回告解吧。您或许会斥责我又犯了教规,但授品与否对我并不重要。看看您是多么忠信与纯洁啊,我的主教大人。我曾幻想您将我逼到那堵墙边,炽热地与我拥吻,掀起我的裙摆,抚弄我的腿间。只要这污秽的身体能唤起您哪怕一丝欲念,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您以慈悲洗净我的罪。”
说罢,雅典娜便如同她先前提及的抹大拉的马利亚,跪伏在男人面前。她没有长发为他拭足,便以双唇印上他的脚背。赫淮斯托斯的双手如同狄奥多西城墙在苏丹之手触及前即将崩塌的瞬间,抖得厉害。他几乎想用那粗糙的手掌抚摸雅典娜全身每一寸肌肤,好确认自己的胜利来得是否真实。但他害怕了,怕这未凝固的蜡像会在他的触碰下刺穿、压扁、毁坏。他此时几乎想立刻拥住她,高喊“你的祈求早已应验!”,然而老话说天不遂人愿,凡情感推抵至极处,必有相反之感前来抚平。他憎恶自己这病态的疑虑,正是它总在这狂喜的瞬间跑出来搅局——就算这只是她和同行娼妓的小小赌约,要以征服他为花酒间的言谈取乐,那又如何?只要容他占有她片刻,这买卖岂止是划算,简直如同白得金块!因而,赫淮斯托斯甘愿为雅典娜背叛自己,乐意拆毁他内心坚不可摧的堡垒,欢喜地迎接侵略者,拥立她为城邦的新主。若她肯收他为奴仆,那喜悦简直更胜于成为她的主人享受侍奉。于是,赫淮斯托斯弯腰扶起匍匐脚边的雅典娜,捧住她的下颌,印上深吻,那双细藤般的手臂随即环住了他的脖颈。在呼吸可及的距离,他们交换着低语:
“雅典娜。”
“嗯。”
“……雅典娜。”
“嗯,拉哈布雷亚。”
“唤我的本名吧。”
“赫淮斯托斯。”
当他将雅典娜拥入怀中时,她亦如同等待这个瞬间的刺客,将无形的刀刃深深埋进他的肋骨之间。
“……我亲爱的,赫淮斯托斯。”
霎时间,一声粗粝得近乎真实的喘息自他唇边逸出,宛如肺被戳穿、空气漏出的呻吟,轻而易举地替代了曾在幻想中排演过无数次的甜言蜜语——这等拙劣文字,本该从一开始就被悄悄抹去。即便是引用萨福或阿伯拉尔的优美情诗,他们的词句也不足以描述他此刻的狂喜。赫淮斯托斯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唯有立刻与雅典娜合而为一,将剧烈搏动的心跳深深刻入她体内的执念支配着他。他一把将爱人抱起,几乎一步跨到了铁匠铺另一端的桌案前,单臂托举着她的体重,另一只手粗暴地将桌上的图纸、羽毛笔、夹子等物件扫落在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雅典娜放在桌缘。
他们一边细细品味着又一个深吻,一边褪去衣衫。起初,两人还试图互相为对方宽衣解带,但与只穿衬衫系围裙的赫淮斯托斯不同,雅典娜的衣裙结构对笨手笨脚的男人来说实在过于繁复。从解开前臂袖口的系带开始,到沿着腰侧拆开那密密交叉的细绳,然后才轮到外袍……雅典娜却根本不叫他费力,未假他人之手,只在眨眼间便脱下了衣物。她先把踢下轻便的软底鞋,随后利落地将裙摆拉至大腿上方,解开膝下紧束的吊袜带,再让羊毛长袜从脚尖轻轻褪下,落在桌上。雅典娜深知有些男人偏爱亲手解开女人的衣衫,但若将整个过程都交给赫淮斯托斯,怕是光去研究那几根系绳,他就要忙上一小时。因而,她只将真正重要的环节留给他,其余则自行解决。果然,目睹她这整套“巧技”的赫淮斯托斯表情呆滞,解到一半的腰带停在他手上,目光早已被她的一举一动牢牢牵住,好似全然忘了继续。待他回过神,雅典娜周身已只剩一件贴身小衫,单薄的衬裙下系着片几近短裤的内衣。此刻她也并未轻佻地常开开双腿,而是固执地阖上膝盖,如同紧闭双唇般守护着自己的核心,仿佛期待着他来亲手将其撬开。桌面狭窄,雅典娜为保持姿势不让双腿滑落,只得十指扣着木桌边缘,脚跟用力撑着,肌肉绷得微微颤动。她绯红的脸颊、时而逸出的细喘、那双微微发力、指节突起的纤手,一切都刺激得令他发狂。于是赫淮斯托斯咬紧牙关,抓住她的膝盖,好让双腿向两侧张开,她的身体也因此向前一滑。此时他勃起怒张的阳物早已从裤布内高高顶出,隔着层薄薄的布料磨蹭她的大腿。他深吸一口气,解开腰带,连同内衣一起将衬裤拉到大腿处,然后粗暴地扯开阻碍他进入的那片布料,随手丢开,随即直接将龟头抵上她的入口,猛地挺进。“啊!”——这回轮到她倒抽一口气,身体一颤,弓起了背。
赫淮斯托斯抓住雅典娜的膝弯,将那两条熟鸡蛋般白皙光滑的腿架在身侧,开始起落腰身。雅典娜臀部悬空,承受着他乱暴的动作,以便他每一下都能更加深入。他抬起她的一条腿,俯身想吻她,这一压却令她身子倾斜,另一侧的脚尖几乎触到地面。他便再次将她整个人托起,让她像羽毛一样轻盈地落回桌面。这一来一往间,男人粗壮的根茎在她湿润的甬道内翻搅、碾压、滑脱又立刻找准角度,向更深处钻探。她像被制成标本前最后一次振翅的蝴蝶,抬起双腿,脚踝在他腰间徒劳地摸索。接着,便用迷蒙的双眼与微张的唇瓣再次诱惑他靠近。赫淮斯托斯顺从这无声的指令,如同被花蜜吸引、嗡嗡振翅的蜜蜂趋向花冠般凑近,在她额前投下浓重的阴影,雅典娜则动用四肢紧紧将他缠住。赫淮斯托斯用双唇轻咬她后仰暴露的颈项,一边感受着她环住他后颈的臂膀,腕上搏动的血管,划过背脊的指甲,勾紧腰线肌肉的脚踝。而向下延伸,他们结合之处的感官已逐渐变得钝麻,仿佛生来便是一体,像浸在一池与体温无异的水流中泅泳。然而不知不觉间,水温渐沸,他们的血肉也愈发滚烫。每当身体适应了官能的刺激,更为深层的快感便席卷而来,而连这快感也变得熟悉后,他们便遭刻在本能深处的驱策所牵引,扭动起身体沉溺于更加卑猥的情欲之中。二人像融化的蜡烛般瘫软、坠落,在膝盖触地前又重新起身,不知有意无意地走向彼此想象中亲吻纠缠的那堵墙面,再度激烈地交合。
雅典娜用一条腿勾住了赫淮斯托斯的腰,这与他幻想中的场景略有不同,倒显得更加美妙。她没有按他先前想象的那样撕抓、推拒,反倒一边与他贪恋着舌与唇,一边迎合着他的节奏。
当唇舌终于带着黏腻的余韵分开之时,她便面色酡红,喘息着迎上他的目光:
“再……再来……!”
赫淮斯托斯是个相当顺从的伴侣。他仿佛一头沉默的雄兽,毫不留情将那如淫神普里阿波斯般伟岸的阳物狠狠楔入雅典娜的幽穴。与此同时,一股电流般难以言喻的征服感窜上他的脊背——他正侵犯一个本不可能染指的存在。不仅是师生伦常,更因阶级所隔。他生为奴隶的私生子,奇迹般发迹,才勉强爬上父亲曾享有的地位。雅典娜却是贵族之女,打出生起就踩在云端的阶层。以他如今既非男爵也非伯爵的身份,想要得到她,几乎得冒着在广场上被抽打致死的觉悟去行窃。那固然值当,但若她不是“娼妓雅典娜”,而只是“雅典娜小姐”,又怎会爱他?这念头让赫淮斯托斯陡然坠入一阵阴郁。他曾无数次幻想自己是她的家庭教师,而她是除他之外不识男人的娴静学生,但若那样,雅典娜终究会嫁给门当户对的嫡长子,离他远去。那样的别离他无论如何承受不起,尤其如今他已尝过与她共登极乐之巅的滋味,更是如此。赫淮斯托斯被袭来的不安攫住,于是将雅典娜搂得更紧,仿佛要把她藏入怀中,不让任何人看见。他在她炽热的颈侧与锁骨上重重吮咬,烙下更加鲜红的痕印。这女人是我的,谁也别想染指,无论你带来的是国王,皇帝,她所爱的只有我——赫淮斯托斯脑中掠过只有蠢男人才有的愚笨念头,想象着向她献上千金、国土、用以娇奢取乐的奴隶。戴着一串三百颗珍珠项链的雅典娜该又多美,阅读世间孤本古籍、心满意足微笑的雅典娜又是何等动人,享用无人尝过的珍馐美酒的模样也定无比可爱。然而你最美的时刻,终究是赤身裸体、发丝凌乱投入我怀抱之时啊,雅典娜。赫淮斯托斯用力挺入,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幸福钉牢,然后猛然抽身而出,剥去雅典娜身上最后那一层薄纱,令她彻底赤裸地暴露在眼前。
雅典娜蜷身抱膝蹲着,看着仍挺立着性器的赫淮斯托斯,不知他要做什么。而他将方才脱下的衣物铺在地上,命她趴在上面。她二话不说,像母狗般伏低下身子。不多时,一条体型大得多的公狗从后方逼近,将滚烫的肉块粗暴地塞入她湿漉漉的裂缝。一记、一记,两具身躯随之摇晃。他每次挺动,她下垂的胸脯便跟着晃动,脚趾蜷起,仿佛要抓住足下的空气。羞耻感在此时已无从谈起,她高高翘起腰臀,上身愈发贴紧地面,潮湿的叹息濡湿了覆在身下亚麻布,最终前额、乃至整张脸都埋进了衣堆。呼出的热气将雅典娜的面颊蒸得通红而潮湿,她紧抓着凌乱堆叠的衣物,承受着赫淮斯托斯那几近鞭笞的爱。他几乎像对待奴隶那样拽住她的骨盆,进退有力地摇晃腰臀,又俯下身去在她背上那处浅浅内凹的位置落下一吻。接着,用那双不像学者,倒像建造大教堂的工匠般肌肉发达、黝黑的手臂将她完全环抱,搂在怀中继续冲撞。赫淮斯托斯醉心于她芬芳的体味,在汗湿的光滑皮肤上摩挲双唇、用舌头舔舐品尝。他一边缓缓揉捏那对挺翘柔软的乳房,一边在她耳畔低语,我爱你,我爱你,雅典娜……别想飞离去任何人身边,你永远属于我……
仿佛要彻底宣称对她的征服,赫淮斯托斯索性把整个身体压到她身上。二人紧密相贴,不留一丝缝隙。雅典娜几乎无法动弹,只能在铺开的衬衣、外袍、他的衬衫与围裙上挣扎。脚尖不时蹬到冰冷粗糙的地面,她便赶紧把脚背努力挤回那堆布料上,如同被围困于衣物构成的狭小孤岛。他与她成了荒岛上仅剩的两名居民,必须勤勉交合,繁衍后代。然后,女人如此对男人说:
“我想骑在您身上。请给我一次亲手爱您的机会吧。”
赫淮斯托斯皱眉,显得不太情愿。他劝诱说,若她转身躺下,彼此相视,两人便能共达巅峰,但雅典娜却固执得很,完全不肯让步。那副倔强的模样又是如此可爱,他只得顺从,依她所愿。他此刻如烧红的铁块般滚烫,盼望能在尚未冷却前被锻造成形,渴求着单调的捶打节奏,便急忙躺到雅典娜刚才趴卧的位置。那地方仍残留着她可爱的体温,他仰躺其上,恍若已被她拥入怀中。赫淮斯托斯仰头望着着跨坐到他身上的雅典娜,脸上满是屈辱与陶醉交织的神情。她用纤细的手握住他的阳具,引导着抵住自己的穴口,艰难地一点点纳入头部,随后略显吃力地开始轻轻上下套弄,这几乎令人发狂的姿态带给他为之赴死也甘愿的欢愉。赫淮斯托斯像看孩子撒娇般,用宠溺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与之前从背后覆上时截然不同的景致让他倍感欢悦,深深埋入那仿佛衔尾蛇般吞吐阳具的阴道,凹凸相契,像是天生注定要结合一体的齿与槽。雅典娜必是神为配他而在母腹中精心孕育的女子,赫淮斯托斯对此深信不疑。否则,她迷醉的声音与姿态,怎能如此完美地合他心意?继续歌唱吧,塞壬!即便坠入五寻深水,永难再踏陆地,也请只为我一人歌唱。赫淮斯托斯因满怀期待,连下体也一并随之鼓胀。他决心一旦将种子深播入雅典娜腹中,便立刻向她求婚。早知如此,就不该打造银杯,该做一枚戒指——迟来的悔意涌上心头。但物质上的信物稍晚准备又有何妨?他们的灵魂早已被同一条锁链牢牢牵系。
‘对,锁链不错。’
沉溺于无比甜蜜的幻想中,赫淮斯托斯用力捏紧了未来新娘的骨盆,只为助她更好地承接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生命火花。然而就在他即将射精前的瞬间,雅典娜忽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道,毫无征兆地以难以置信的力量挣脱了他,像头高傲的牝鹿般甩开了正与之交配,紧紧纠缠的牡鹿下体。自他性器喷涌而出的白浊精液从她的大腿内侧滑落,沿着膝弯流淌而下。
赫淮斯托斯愣住了,竟久久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依他所知,雅典娜是名信仰虔诚的基督徒,虽有擅自曲解教义的倾向,却从未触犯过最为核心的戒律——但避孕难道不是《创世记》所严厉谴责的罪孽?一时间他感受到强烈的背叛,方才仿佛漫步九重云上的幸福荡然无存,只余被拒绝的耻辱在胸中如焦油翻滚。到底为什么?相爱之人孕育生命,不正是主赐予的祝福吗?她竟将它一脚踢开!他困惑又愤懑,继而感到无比痛苦,随即又开始憎恨雅典娜堕落的习性。他本就一向鄙视那伤风败俗的“工作”,早已在心中痛斥其不道德,但为效法耶稣善待娼妓的仁慈,更为博雅典娜欢心,才从不把这份厌恶摆在脸上。可如今事态竟发展至此,事情早已不同。
“你到底在想什么?在你眼里,我同样不过是一位‘客人’吗?”
他无比愤怒。然而他并非那种会雷霆咆哮、挥拳拍案的性情之人,只如闷燃的灰烬般用低沉的声音责备雅典娜。那声音如同严厉教授训斥着放纵学生,又奇异地混合了饥饿野兽的咆哮,每个音节都像铁块一样坠落。
“您对我而言,仍是格外特别的人。”
雅典娜答道。赫淮斯托斯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亲口说出的话,但又确实如此。温柔,或许还带着一丝暴戾——这位刚与他共赴云雨的伴侣,明明刚才还像女神般与他缠绵、又如同牝鹿灵巧地从他身边跳开,现在却和温顺的妻子一样同他说话。他不知所措,一时间甚至不敢确定眼前的女人是否真是雅典娜。她全身赤裸,不带丝毫羞赧地走向书桌,拿起自己的羊毛长袜,擦拭着大腿上可能会让她受孕的浊液。他看着她将那双沾染上污浊的袜子拎到眼前,细细注视,然后直接扔进炉子烧成灰烬。
“我只是想弄清一件事——像您这样的人,也是否无法违逆欲望,而今天的经历则令我安心了。既然这世上无人能免于情欲,我也无需再因之而蔑视恐惧,自我憎恶。我早察觉您因我而痛苦,日日煎熬。只看您方才向我倾注的情欲,能一直忍受到现在,我已是感激不尽。甚至连守城门的卫兵都告诉我,这铁匠铺最近是多么频繁地喧闹。若我只是袖手旁观,任您害相思病折磨致死,那又如何是好?我可没那么狠心,能冷眼瞧着敬爱的拉哈布雷亚卧病在床,神志不清地胡言呓语。”
雅典娜凝视着炉中燃烧的长袜,羊毛被烧得发出奇怪的焦臭膻味,一边伸出手去,抚弄着脖子附近松散的发尾。那瀑布般美丽的金栗色秀发,在她初见赫淮斯托斯时为表敬意而剪短——对娼妓而言,披肩长发是诱惑男人不可或缺的本钱,她却为他而亲手割舍。
“……到头来,这只是为了玷污我、拿我当笑柄设下的圈套?”赫淮斯托斯喉咙里发出一声濒临绝望的呻吟。雅典娜闻言轻笑,那声音宛如西风摇曳,柔软又飘忽,令他饱受折磨,同时却也治愈、抚慰着他的心——这事实又成倍地带给他痛苦。她轻抚着他那张阴郁不语,双唇紧闭的面颊,俯身呢喃: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对我来说知晓‘事实’本身便是目的,得到答案也并非为了四处炫耀。更何况,即使您对我的情爱异于耶稣与伯多禄、苏格拉底与柏拉图,我同样爱您。只因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之中,您是最睿智、也是最温柔的。”
她如同戏剧中的莎乐美亲吻施洗约翰般,将双唇印上这个不久前还不谙男女之事、信仰虔诚且沉稳严肃的男人的嘴,吮吸着他的唇瓣。赫淮斯托斯本该一把推开她,身体却不听使唤。她的吻如同掺了波吉亚毒药的美酒,明知饮下便是灭顶之灾,却仍令人咂舌回味。于是他带着怨怼与情欲贪婪地回应她甜蜜的唇,下腹的分身因冲动而再次勃起,一跳一跳地戳刺着雅典娜的小腹,如同从阴暗潮湿的巢穴中被强行拖出的小兽,惊慌无措,羞得通红,渴望回到应属的巢穴却不得其门。雅典娜搂住赫淮斯托斯,将脸颊贴在他胸前。她在聆听那疯狂的心跳时究竟在想什么,他无从知晓,但当她如此说时,他愿意相信每一个字:
“我说的全都是真话。我仰慕您,崇敬您,也想抚慰您——用这唇舌与四肢,甚至我身体最为隐秘的所在。得知您并非自认的那般禁欲,我毫不遗憾。还多亏有您,我终于得以理解并接受了人性的本质,也因此不必再否定自己的一生。对您我感激不尽,但我不能为您生育子嗣,这是为了您……也是为了我们可能的未来。请千万别认为我是忘恩负义。您都明白的。”
雅典娜低下头,神情无从得见,那单薄的肩膀却微微颤抖,活像个误入歧途、饱受折磨的可怜少女。胸中涌现的怜悯与慈爱几乎要将他淹没,于是赫淮斯托斯深深吻上她的发顶,将她牢牢搂入怀中。他紧闭双眼,虔诚祈求奇迹降临,好让他与怀中女子的命运被改写为出身相当、指腹为婚的夫妻,不仅无人阻挠,反受鼓励。若真如此,一到年龄他们便会完婚,在生命中的一切歧路与阴影出现之前彼此相爱,纵情合欢,直至死亡都在主的祝福之下安享乐土。若这是上天为惩戒那些彼此苛待、毫不珍惜的恶夫恶妻而赐予他的一场警醒之梦,那就求您快让我醒来,回归正确的人生吧——赫淮斯托斯在心中苦苦哀求,但现实岿然不动。只有他那至今彰显存在感的分身,仍脉动着主张:只要无视雅典娜的意愿,强娶她为妻,将她的子宫和整个人都据为己有,才是拯救她、打破僵局的唯一手段。赫淮斯托斯不自觉地越抱越紧,仿佛无言的威胁:倘若得不到满足,便要如此将她挤碎在怀中。但当他决定听从理性的声音的瞬间,终于放松了力道,她得以重新呼吸珍贵的空气。
他为雅典娜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又如慈父般亲手为她穿上自己的衣服,同她共进了一顿简单的餐食。随后,他亲自驾车将她送到城门口。他原本提议直接送她回家,却被雅典娜坚决推辞——若让人看见这样一位知名的交际花穿着远大于己身的男人衣服,从那相貌醒目的教授马车上下来,只怕流言在顷刻间便会四散传开,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致命百倍。赫淮斯托斯对她竟肯如此珍惜他名誉的体贴而感动,又难免有些怅然。若由他做主,他恨不得在大学、市集、教堂,每个阳光下的角落都召集来众人,宣布“她已冠上我的姓氏”。他说得极其郑重其事,不由得逗笑了雅典娜——那是他想永远聆听下去的笑声。赫淮斯托斯一生从未觉得女人们笑起来有什么好听,反倒常觉刺耳聒噪,只要情况允许,便恨不得叫她们立刻噤声。唯有雅典娜低沉而平静的笑声不同,单凭一种声音,便能完全满足他挑剔的审美;若再配上节庆中客厅壁炉柴火爆裂的噼啪声,或某个平凡日子里餐厅餐具轻轻碰撞的叮当声,世上岂有更完美的和鸣?
‘啊,若能不送你走,沿着来路归去,迎接夜晚、明日清晨、再一个清晨,该多好!’
赫淮斯托斯心如刀割,拖延许久,才终于放开了心爱的女人。当他如出征的领主般躬身吻上雅典娜的额头时,她用一句话将他的心撕得粉碎:
“再见,老师。一路平安。”
当他再度回到那个他称之为家的地方时,铁匠铺已变成一片极尽萧索之地。即便在炉中添柴,将四周映得一片通红,也无济于事。赫淮斯托斯拾起雅典娜脱下的衣物,将脸埋入其间。她残留的芳香顺着呼吸渗入肺腑时,一股热流自那处汩汩涌上。他久久地低着头,伫立原地。